作者简介：关晶、田诗晴，上海师范大学教育学院（上海 200234）。
内容提要：随着现代学徒制改革不断深化，创建“高质量学徒制”成为国际共识。许多国际组织提出了改善学徒制质量的行动倡议。通过文本分析可以发现，现代学徒制的质量要求涵盖四大维度：以制度建设为质量前提、以项目运行为质量基础、以教学实施为质量细节、以开展成效为质量检验，具体包括19个子维度和106条具体要求。对照这些质量要求，我国现代学徒制改革制度建设短板明显，尤应加强顶层设计；项目管理较为平稳，尚待提高服务水平；企业教学环节薄弱，仍需深化课程改革；改革成效检验不足，急需开展科学评估。
关 键 词：现代学徒制；质量；国际组织；倡议
标题注释：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现代学徒制质量测度开发与实证研究”(20YJA880011)的部分成果。
一、引言
自2014年教育部启动现代学徒制试点以来，全国已开展了562个部级试点和数以千计的地方及学校试点。《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深化产教融合的若干意见》(国办发[2017]95号)、《教育部2019年工作要点》等文件进一步提出了“全面推行现代学徒制”。《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国发[2019]4号)提出“总结现代学徒制和企业新型学徒制试点经验”。然而在规模不断扩张的同时，现代学徒制的质量问题愈发突出。我国当前现代学徒制改革迫切需要提高质量，而提高质量的前提是理解“什么是高质量的学徒制”。
国际社会的现代学徒制改革一样经历过由数量扩张到质量提升的改革重心转移过程。20世纪90年代以后，西方主要发达国家纷纷掀起现代学徒制的改革热潮。改革初期的重心在于推动企业与青年的广泛参与。而随着学徒人数的增长，现代学徒制的质量问题日益受到关注，西方国家的改革重心也逐渐向质量提升转移。在国际组织的推动下，创建“高质量学徒制(quality apprenticeship)”成为国际共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20国集团(G20)、欧洲理事会(EC)、国际劳工组织(ILO)、欧洲企业社会责任协会(CSR Europe)等众多国际组织都曾就提升学徒制质量发布过行动倡议。对这些倡议文本进行系统梳理不仅能够让我们更加清楚全面地理解国际社会的现代学徒制质量观，也对反思和改进我国现代学徒制改革颇有益处，还可为进一步开发我国现代学徒制的质量评价指标以及操作指南提供参考。
二、文本选择与分析过程
(一)文本选择
文本分析是对书面体文本的内容分析，在社会科学研究中有着独特的地位。[1]文本的收集和筛选是文本分析的基础性工作。本研究尽可能收集了各种国际组织各个时期关于学徒制质量的倡议文本，并以国际组织的代表性、倡议内容的完整性和发布时间的有效性为原则，选取了其中12个文本作为本研究的分析对象(见表1)。首先，本研究对国际组织的选择既注重组织权威性又兼顾组织背景多样性。不同背景的国际组织对现代学徒制质量的关注角度有所不同。比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20国集团(G20)、欧洲理事会(EC)等的倡议更多着眼于政府视角，国际劳工组织(ILO)、欧洲工会联盟(ETUC)更关注劳工权利保护，欧洲手工业及中小型企业联合会(UEAPME)、欧洲企业社会责任协会(CSR Europe)等更侧重于企业视角，欧洲“高等专业教育与中小型企业学徒制合作项目”联盟(SAPS Consortium)则更多关注教育机构的作为。倡议主体的多样性有助于全面涵盖现代学徒制的质量要求。部分国际组织的现代学徒制质量倡议文本不止一个，但由于这些文本内容并不重复且均具有较高参考价值，故均被纳入本次分析。其次，这12个文本均是对现代学徒制质量要求的系统性建议，由若干明确的质量倡议条目组成，符合内容完整性的要求。再次，这些文本全部产生于2000年以后，可以体现“现代”学徒制的时代特征。
(二)编码过程
本研究使用NVivo 12软件对文本进行三级编码。一级编码采用开放编码，编码单位是具有动宾结构的完整质量要求表述。需要说明的是，由于这些倡议文件对学徒制质量要求阐述的详略不尽相同，本研究仅对倡议中指标性的文字表述进行编码，阐述性的文字表述仅作参考，不列入编码。这样既可以保证指标要素的全面覆盖，又可以提高参考点数量统计的参考价值。二级编码采用属类编码，即寻找开放编码之间的属类关系，进行归并。三级编码也采用属类编码，对二级编码继续按属类关系进行再归并，从而形成现代学徒制质量的三级指标体系。
为保证研究的信效度，编码由两名研究者合作完成。具体的工作流程是：(1)由研究者A对文本进行三级编码，形成初拟编码簿；(2)研究者A与研究者B基于逻辑对初拟编码簿进行讨论和修改，形成标准编码簿；(3)由研究者B按照标准编码簿对文本再次进行编码；(4)两位研究者对编码不同之处进行商讨修正，从而形成最终编码结果。对两名研究者的编码一致进行检验发现，Kappa系数达0.83，表明编码具有较高信效度。
(三)编码结果
经过编码，文本分析共形成4个三级节点、19个二级节点和106个一级节点，合计包含445个参考点(见表2)。
表2 本研究的三级编码基本情况
注：( )内为三级节点包含的参考点数量。
三、现代学徒制质量的主要维度
依据编码结果，国际组织对现代学徒制的质量要求体现在制度建设、项目运行、教学实施和开展成效四个方面。
(一)质量前提：制度建设
制度建设是现代学徒制高质量发展的前提条件。在本研究归纳的四大类属中，制度建设不仅是包含的一级节点最多(共37个)的类属，也是参考点数量最多(共244个)的类属。这虽然与较多国际组织站位于政府层面有关，但也突出体现了现代学徒制的“制度”属性。
高质量的现代学徒制应在以下六方面建立起完备的制度(见表3)：一是规范性制度。它的功能在于规范各方职责、明确最低要求。在所有制度建设中，规范性制度是包含子节点数量以及参与点数量最多的二级维度，可见其重要性。许多倡议强调政府应以法律形式对现代学徒制给予制度保障，强调以官方文件形式提供现代学徒制的清晰界定。比如国际劳工组织要求对现代学徒制定义进行检查：“在你的国家，学徒制是否由官方文件(如法律、部长法令、集体协议和/或社会对话产生的政策决定)定义和管理？如果‘是’，学徒制的定义是否包括以下内容：在职培训和脱岗学习相结合？培养是针对特定职业的？以书面合同详细地说明学徒和雇主的角色和责任？以书面合同向学徒提供了报酬和标准社会保障？成功通过正式评估后可以获得受认可的资格？”[2]企业与学徒的书面合同被广泛要求。此外，从业机构资质、从业人员资质、学徒培养要求、学徒基本权益保护等也是制度规范的重点。二是利益相关者制度。它要求从制度上保障利益相关者能够充分参与到现代学徒制的制度设计、运行管理、项目实施等环节。在强调社会伙伴参与现代学徒制各环节权责的同时，社会伙伴(企业联盟、工会等)结社权利和能力建设的建议也受到关注。三是资格认证制度。绝大多数倡议文本都提到学徒应能获得国家认可的资格认证。资格认证应由社会合作伙伴承担或参与，认证不仅应体现劳动力市场的技能需求，帮助学徒在不同地区获得工作机会，还应能用于升入或转入其他学习途径。非正式及非正规学习的认可也受到重视。四是成本分担制度。成本分担制度的关键在于“利益相关者公平合理地分担成本”。具体来说，政府承担职业学校和职业学校教师的经费；企业承担企业培训的成本(如培训师的人员开支、企业培训的运作成本、评估与认证成本、相关管理成本等)；学徒接受培训期减少的工资承担部分成本。[3]在确定成本分担机制之前，应当对政府、企业、学徒各方的成本收益进行计算。五是包容性制度。它是指应采取有效的政策举措来保障不同的人和企业参与学徒制项目的机会。国际组织认为应当“在不同职业和行业中广泛推广学徒制，尤其是新兴行业与技能短缺行业”，[4]并且“不应局限于特定年龄段群体”。[5]从学习主体来看，尤应保护女性、残障和贫困群体。从开展主体来看，尤应提供资金、信息咨询、能力建设等帮助更多中小型企业开展学徒培训。六是外部支持体系。国际组织提到最多的是对学徒制开展成效进行跟踪研究以及开展宣传表彰活动。此外有不少组织倡议建立面向学徒及雇主的咨询服务体系和技能需求预测系统，并广泛开展国家及部门间的交流合作。
表3 现代学徒制质量的制度建设维度
注：( )内为节点包含的参考点数量。
(二)质量基础：项目运行
现代学徒制并不只是制度，它还是制度保障下各种具体又鲜活的办学实践。[6]本研究具体将其分为项目运行与教学实施两个维度。项目运行维度主要从学校与企业的组织层面关注学徒制项目的整体设计和管理。现代学徒制改革是由一个个具体的现代学徒制项目组成的。作为现代学徒制改革实践的基本单位，这些项目的运行质量构成了现代学徒制改革整体质量的基础。
现代学徒制项目运行维度的质量要求包括以下五个方面(见表4)：一是校企合作关系。国际组织主张学徒制项目的校企关系建立在长期且多方面的合作基础上。除学徒制外的合作可以包括技术创新、师资培养、参观见习等。[7]对于学徒制项目，教育机构与企业应设有专人沟通合作，并建立数据库来管理学徒需求信息。二是项目设计。国际组织普遍强调应由利益相关者共同设计项目，包括公共行政部门、雇主协会、工会、教育机构、企业、教师、培训师、企业员工、学徒等。再者现代学徒制的基本特征是校企共同培育人才，在项目设计时要求学校与企业之间就培训计划进行充分沟通，使之协调一致。在确保工作场所学习是学徒制项目主体构成的同时，也应保证一定时间的脱岗学习(比如20％[8])。三是学徒招聘。从规范性上看，国际组织要求企业在招聘学徒时有清晰的书面计划和明确的招聘条件，与学徒签订书面合同，并做好学徒注册登记工作。从学徒岗位本身的质量上看，国际组织主张学徒岗位数量不超过企业的培训能力，并且这些岗位应能提供真实的就业机会。部分国际组织还关注了学徒申请者本身的质量，要求他们应具备扎实的学习基础，比如20国集团认为参加学徒制的青年应具备以下教育基础：“a.是受过良好基础教育的学生、毕业生或工人；b.在参加职业培训之前，应具备综合性的技能与能力知识基础(包括识字和计算能力)”。[9]四是师资建设。现代学徒制的师资队伍由企业导师和学校教师构成。对这两类师资的能力要求、培训与教学支持以及工作待遇等都是现代学徒制师资建设的组成。其中“为企业导师提供培训与教学帮助”最受国际组织关注。国际组织还倡议企业培训师建立“学习共同体(learning community)”，并与学校教师形成合作网络，“这样可以使培训师和教师之间的合作更为结构化，也更有利于双方继续教育与培训的开展”。[10]五是学徒管理与服务。企业与学校共同承担学徒的管理与服务工作，应当采取措施保障学徒在工作场所的健康与安全。[11]在明确规范学徒在岗位学习行动的同时，学校与企业还应向学徒提供及时的信息帮助，并开设顺畅的投诉申诉渠道，以充分保障学徒权益。一些国际组织还主张学徒对自己的学习和工作有一定自主权，比如世界银行与国际劳工组织主张学徒“有充分理由可以更换雇主”；[12]欧洲企业社会责任协会主张“学徒还可以开发自己的项目，使他们在展示所获能力的同时，拥有开展工作的自主权”。[13]
表4 现代学徒制质量的项目运行维度
注：( )内为节点包含的参考点数量。
(三)质量细节：教学实施
教学实施维度比项目运行维度更为微观，关注的是现代学徒制项目中教学实施的具体内容、组织方式、监督手段与考核安排。教学实施既是学徒学习生活的日常，又是现代学徒制“教育”属性的核心，因此这一维度的质量非常重要，它体现了现代学徒制对质量细节的要求。
现代学徒制教学实施维度的质量要求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见表5)：一是教学内容。高质量学徒制不仅应发展学徒的专业技能，还应发展他们的软技能与可迁移技能，甚至还可发展学徒的创业能力。比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强调“培训项目需符合劳动力市场的需要，年轻人需学习一项职业所需的全部技能”。[14]欧洲理事会表示学习“应确保在特定工作的知识技能和关键能力之间保持平衡，这些关键能力可以帮助学徒的个人发展和终身职业生涯机遇，从而适应不断变化的职业生涯模式”。[15]二是教学组织。教学方案与培训流程应该明确，责任到人。比如欧洲“高等专业教育与中小型企业学徒制合作项目”联盟就对学习目标提出了SMART的设定原则：明确(specific)、可衡量(measurable)、可达成(achievable)、相关(relevant)、有时限(time-bound)。[16]企业和学校还应为学徒安排好企业导师和学校指导教师，要求他们与学徒定期会晤并及时提供指导。三是教学监督。无论企业还是教育机构都应及时跟踪检查学徒的学习进度，教育机构还应及时评估企业及企业培训师的教学工作。这些跟踪与评估工作都应有规范化的流程和书面记录。[17]此外还应当有外部机构对企业与学校的教学情况进行监督，比如由行政机构对学校教学进行监控，由商会对企业培训进行监控。[18]四是教学考核。考核的公正性和有效性是国际组织关注的重点。比如要求考核细则公开明确，考核方式注重能力评估，考核人员具有专业资质，考核能够区分能力等级等。
表5 现代学徒制质量的教学实施维度
注：( )内为节点包含的参考点数量
(四)质量检验：开展成效
现代学徒制是一项综合性的改革，不同的利益主体参与其中。在成效检验上，对不同利益主体的得失都应有关注。
根据编码结果，高质量的现代学徒制应能使个体、教育机构、企业以及社会均获得收益(见表6)。具体说来，个体应能够获得工作所需要的知识技能和相关资格认证，从而获得满意的就业或职业发展机会，在经济回报上体现为工资收入的提高。教育机构应能通过开展现代学徒制与企业建立起更为紧密的联系，提高学徒培训完成率。高质量的现代学徒制应能使企业获得合格且忠诚度高的劳动力，还应能使企业通过学徒劳动获取一定经济收益，至少应能收回成本。此外，作为一项综合性的教育改革，现代学徒制还应当取得多方面的社会成效，如广泛的社会参与度、更高的就学率与就业率、更高的社会生产力、促进终身学习以及促进公众了解和认可学徒制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曾在2012年的第三届国际职业技术教育与培训大会上指出“成功的职业技术教育与培训政策和改革必然触及多个错综复杂的政策领域”，并主张用经济、公平和改革三重透镜来审查职业教育举措。[19]借用此透镜方法可以发现，国际组织眼中的高质量现代学徒制也正是应在经济、公平和改革三方面均能获得收益的：经济角度上更好地满足劳动力市场的技能需求，社会公平角度上更好地促进不同群体在入学和职业生涯发展结果的机会均等，改革角度上促进社会向终身学习社会以及尊重技能劳动者的社会氛围转变。虽然国际组织的倡议文本均没有对“现代学徒制的质量是什么”做出明确界定，但从这些效益追求上可以看出，它意味着效率、公平和变革。
表6 现代学徒制质量的开展成效维度
注：( )内为节点包含的参考点数量
四、对我国现代学徒制质量的反思
现代学徒制改革启动以来，我国各地发展了数量众多的试点项目。然而如果没有良好的质量，现代学徒制改革终究难以持续。现代学徒制改革必须“向质量要未来”。[20]对国际组织现代学徒制质量倡议的梳理，为我们提供了一张清晰的现代学徒制质量地图。对照这些质量要求，可以发现我国现代学徒制改革还存在诸多质量缺隙，亟须采取行动将改革从“数量扩张”的轨道转向“质量提升”，真正使改革落地生根。
(一)制度建设短板明显，尤应加强顶层设计
制度建设是实现高质量现代学徒制的前提，也是现代学徒制改革的重中之重。然而我国现代学徒制改革到目前仍然仅在“试点项目”的框架下开展。制度不适与制度缺失被认为是我国“现代学徒制困境产生的根源”，[21]广受诟病。对照国际组织的质量要求同样可以发现，我国现代学徒制改革几乎在“制度建设”的每个子维度上都存在不足。以下几方面问题尤其突出，需要以顶层设计的方式寻找突破。第一，现代学徒制概念模糊。缺乏可操作的明确界定，就难以避免基层单位“把‘现代学徒制’当成一个‘筐’，所有的职业教育校企合作乃至在职培训全部往里装”。[22]对此可参照国际经验，由国家对学徒培养年限、学习内容、工学时长及交替方式、津贴报酬、完成标准等做底线规定，并出台学徒合同(协议)范本。第二，现行法律缺乏适用性。与学校本位职业教育不同，现代学徒制既是教育制度又是劳动制度，因此产生了一系列需要解决的新问题，比如学徒合同性质、学徒法律身份、企业资质要求、企业教学职责、培养成本分担、权益纠纷处理等。这些问题在现有法律框架中难以有令人满意的解决之道，在实践中形成了许多灰色地带，留下质量隐忧。应当尽快集中研究解决这些问题，对现有法律框架做出相应调整。第三，社会伙伴参与有限。现代学徒制是建立在多元利益主体共同协作的技能形成体系，需要社会伙伴(企业联盟、工会、专业机构等)的深度参与。然而我国现代学徒制试点项目大多仅停留于学校与企业双主体的合作，社会伙伴参与少，行业协会主导的试点更少。在教育部三批次现代学徒制试点中，行业试点总计只占3％，第一批试点的10家行业协会仅有2家通过验收。[23]行业协会的参与意愿不足与专业能力偏低都是现实问题。因此我国现代学徒制的社会伙伴参与很可能需要另辟蹊径，比如通过高水平的行业职教集团来建立现代学徒制的区域标准及管理体系，并充分吸纳劳工代表。第四，经费投入不足，成本分担不合理。根据教育部第一批现代学徒制试点年度检查，在163个试点中70个试点单位实际投入资金少于计划投入资金的一半，有2家完全未投入资金。[24]另有学者测算发现，高职层次现代学徒制试点项目的生均成本约为24.8万元，而个人、企业与学校承担的比例分别为58.4％、37.9％和3.7％，其中个人成本主要是学费。[25]对于这样的成本分担，企业与学徒难免抱怨。基于我国劳动力流动频繁、企业投资风险大的现实背景，应当借鉴英国、澳大利亚等国经验，由政府承担起学徒培养的大部分成本，从而有效激励企业与学徒参与。第五，外部支持体系偏弱。这与我国职业教育体系建设还不完善、现代学徒制改革还处于初级阶段有关。但伴随改革深入，还应当关注这些支持体系，不断完善配套机制。当前可以先行做好有关现代学徒制的信息咨询、实践指导、社会宣传和评优表彰工作，尤其应及时总结试点经验，为基层单位提供高质量学徒制项目的操作指南。
(二)项目管理较为平稳，尚待提高服务水平
根据教育部现代学徒制验收及年检材料，绝大多数试点为现代学徒制的项目运行开发了一系列的规范文件与管理制度。总体上现代学徒制的试点项目运行平稳，但以更高的质量要求来审视，项目设计、管理与服务仍有许多可以改进的地方。首先，项目设计有待优化。许多试点的工作场所学习时长不足、学习内容不明确，校企课程之间缺乏协调性。这大大掣肘了现代学徒制在技术技能人才培养上的优势发挥。学徒制“现代化”的重要特征之一正是其功能目的“从重生产性到重教育性”的变化。[26]应当牢记现代学徒制的教育使命，把促进学生职业生涯发展作为项目设计的根本宗旨。其次，学徒权益保护有待落实。制订规章和落实执行是有效管理的两个连续组成，缺一不可。大部分试点都设有保护学徒权益的规章文件，但落实情况却存在差异。比如广东省的一项调查发现，超过3成学徒每天的工作时间超过8小时，甚至还有5.88％每天工作时间超过14小时；由学校和企业为学徒购买意外保险的仅占23.53％和22.19％，30.48％学徒自己购买保险，37.43％学徒没有保险。[27]也有试点发现企业为减少生产成本，以学徒非企业正式员工为由，未提供全套装备甚至不提供劳动防护条件，致使学徒在操作过程中发生因工伤害。[28]保护学徒权益，一方面要依靠学校与企业的自觉，另一方面也需要有外部机构的监察。再次，师资激励与培养力度不足。无论是学校教师进企业还是企业导师教学徒，都会增加他们的工作负担。如果不增加工资奖励或调整绩效考核，学校教师与企业导师的教学动力就难以保证。现代学徒制人才培养还对校企师资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们既要懂专业，又要会教学。企业导师的教学短板尤其明显，他们迫切需要相应的教学培训和帮助。最后，服务意识和举措缺失。在我国现代学徒制实践中存在只将学徒当作“教学对象”“管理对象”的倾向，没有充分意识到学生同时还应该是“服务对象”。我国现代学徒制试点大多面向中职和高职学生，他们的心智发育还不成熟，学校教师和企业导师应充分关心学徒的心理状况，学校与企业也应当建立畅通的信息服务与投诉申诉通道，帮助他们疏解情绪、解决难题。
(三)企业教学环节薄弱，仍需深化课程改革
现代学徒制是“学徒制”，工作场所学习是它的重要组成，这是它区别于学校职业教育的典型特征。然而，与西方国家传统学徒制“现代化”的发展进路不同，我国现代学徒制更多是在产教融合的改革背景下由学校职业教育加强校企合作发展而来。“先天不足”使得我国现代学徒制在教学实施中存在“学校多、企业少，学校强、企业弱”的弊病。对照国际组织的质量要求，我国现代学徒制试点在教学实施上应在以下几方面深化改革。首先，遵循能力成长规律重构课程。仔细对比试点单位的人才培养方案会发现，我国不少所谓现代学徒制试点在课程设置上并没有实质变化，只是简单延长了学生在企业的实习时间。然而，“现代学徒制不是简单地采用‘加’或‘减’的方式对职业院校原有课程体系进行‘调整’，而是需要转换课程设置及课程实施的逻辑，以培养学徒技术实践能力为逻辑切入点与课程内容开发的逻辑线索，校企共同开发基于工作内容的专业课程，围绕培养学徒核心职业素养设置课程体系”。[29]其次，重视与加强软技能培养。在我国实践中，一些试点片面地认为现代学徒制就是“企业需要什么就培养什么”。而在现代学徒制质量的教学内容维度中，被国际组织强调最多的恰恰不是专业技能，而是软技能与可迁移技能(见表5)。在产业变革快速、技术迭代加速的当今世界，终身学习和可持续的职业生涯发展已然成为了时代的主旋律。更高质量的现代学徒制教学一定是旨在发展、面向未来的。再次，精细安排企业教学并加强监督。我国现代学徒制项目企业教学环节薄弱，不仅表现为教学内容缺乏设计，更表现为以企业教学环节的安排过为粗略(比如只有任务没有进度)，缺少必要的跟踪检查和教学评估。部分试点中学徒在企业“只做不学”的情况依然明显。参照国际组织的教学组织和监督建议，学校与企业应设置清晰明确的教学进度安排，明确时间与责任人，并加强对教师及企业导师教学指导工作的监督与评价，及时反馈。
(四)改革成效检验不足，急需开展科学评估
教育改革的推进需要以改革成效的检验与反思为基础。2014年教育部启动现代学徒制试点时就提出“加强对试点工作的监控，建立试点工作年报年检制度”。[30]不过由于并没有出台操作细则，该制度没能真正落实。2017年教育部按“试点自检、省级检查、部级抽检”的流程正式启动了试点项目年检工作。2018年又对第一批试点项目进行了验收。年检和验收均要求试点单位提交“目标任务完成情况、工作成效及创新点、资金到位和执行情况、存在问题、对策建议等”资料，省级年检报告的内容要求也类似。[31][32]年检和验收工作有力地推进了试点的工作进展，提升了试点质量。还有一些地区和学校自发开展了关于试点成效的调查分析，如上海、[33]天津等。[34]但这些工作对于检验和反思现代学徒制开展成效还不充分，存在以下不足：一是检查和验收主要关注试点“任务”的完成情况，对作为结果的“成效”关注有限；二是数据停留于试点单位层面，缺少区域和国家整体数据，数据质量与可比性较差；三是成效报告的主体是试点单位本身，数据的真实性和客观性易受影响；四是对经济效益分析多，对社会效益和改革效益关注少。国际组织的现代学徒制质量倡议为我们改进成效检验的维度和方法提供了参考。有必要在国家或区域层面建立现代学徒制的数据系统，全面采集对试点单位基本信息、学徒基本信息及职业生涯发展信息、经费投入产出信息等，委托第三方机构调查学徒满意度、企业满意度、社会认可度等，并对比其他教育形式的开展成效进行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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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教育部办公厅.教育部办公厅关于做好2018年度现代学徒制试点工作的通知(教职成厅函[2018]10号)[EB/OL].(2018-03-13)[2020-03-15].http://www.moe.gov.cn/srcsite/A07/s7055/201803/t20180319_330486.html.
[33]上海市教育委员会教学研究室.联动·融合·发展：上海市中等教育现代学徒制研究与探索[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265-285.